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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去了新宅子，打掃衛生，整治菜地，然後在小飯店吃了頓壓驚大餐，下午才回家。
出了這樁官司後，陶葉的兇悍再次名揚劉家鎮，那媒婆果然沒有再來，陶葉也就把那件事給拋到腦後去了。
她又開始忙著做根雕，除了買菜，幾乎不怎麽出門，但有葛氏在，消息倒也不是很閉塞。
如今有三大八卦，第一條就是杜寡婦的。
聽說鎮子上的人分成了兩派，一派是同情的，說杜寡婦年紀輕輕就守寡，帶著兩個孩子不容易。她為了多賺點兒銀錢，再有姨母唆使，做出那樣的事也情有可原；還有一派是憎恨的，認為做人要厚道，為了銀錢不但不守婦道，還想讓陶葉姐弟陷入那等萬劫不覆之地，簡直不是人，狼心狗肺！
第二條是關於老陶家。
老陶家確實要搬到城裏去了，但不是全搬，陶有銀一家留了下來，經營土地和肉鋪，聽說城裏的新鋪子還是掛在陶宥義名下，但仍分五股，利潤五家分。
新房子已經開始收拾了，陶有金不在家，陸氏已經從娘家回來，前些日子要死要活的勁兒早就不見了，跟趙氏一起，天天往城裏跑。
葛氏說，陸氏徹底想開了，只要日子好過，錢夠花，管他陶有金有幾個女人呢，她以後只管摟著銀子睡覺就是。
第三條是劉家劉七姑娘的。
關於這一點，大家吸取了以往的經驗教訓，沒人敢大張旗鼓的講究她，都只是在自己的小圈子裏說說。
據可靠消息，劉七姑娘被劉家老太爺以禦下不嚴為名，罰跪七天祠堂，禁足一個月。
至於劉七到底有沒有參與到謀害陶家姐弟的案子裏來，很多人都秉持著肯定的意見，比如葛氏。
她說：“縣太爺那樣的人品，哪個小姑娘不稀罕，陶葉我跟你說，劉七姑娘肯定是看縣太爺對你太好，心裏不是滋味，所以才讓李媽媽找杜寡婦對付你們姐弟……嘖嘖，好端端一條人命哦。”
好端端？
陶葉可不那麽覺得。
李媽媽能去跟杜寡婦密謀這樣的事情，就足以說明她是個混蛋，死不足惜！
……
112出發
五月二十一日，因為衙門重新核實人口，劉八爺和八奶奶從城裏趕了回來。
聽說陶葉姐弟出事，老兩口好一陣後怕，為防止有人報覆，逼著陶葉姐弟住到了他們家的西次間。
聽說陶葉想去玉石會，八爺爺便做主，把小書架賺的銀錢提前分給陶葉，總共一千六百個大錢。
這也就是說，只在澤縣縣城，不到一個月就賣了八十只書架。
這個數字可不小了，要知道，澤縣總共也沒多少讀書人啊。
那如果不賣書架，賣晾衣架和鞋架鞋櫃什麽的，會不會更加火爆？
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，陶葉立刻有了精神，她放下手裏的工作，打算集中精力，突擊一晚上，想出幾款好做的來。
家具和家居這方面陶葉在現代時關註很少，只在劉舒裝修新房時去商場看過兩次，腦子裏存貨不多。但好在她心思靈巧，也懂得基本的木匠活，結合著大致的印象，到底畫出兩種簡易折疊晾衣架和四種款式的鞋櫃來。
劉八爺拿到圖紙，聽陶葉說完自己的設想，大加讚賞，在家呆不住了，兩口子主動去找官爺說明家裏人口情況，下午就回縣城了。
陶葉又忙了八九天，人累瘦好幾圈，終於把要拿去賣的根雕做了個七七八八。
除了六只根雕之外，她還攢了一套縣太爺穿著官服的Q版形象小木雕——面無表情的，淺笑的，皺眉的，憤怒的，總共四只，五官與楚餘略有不同，但一雙桃花眼惟妙惟肖，不但英俊可愛，而且栩栩如生。
五月三十日，劉大伯親自來了一趟劉家鎮。他告訴陶葉，他們也要去柳州，到時一起走，六月一日辰初左右出發，在北城門外聚齊。
有人作伴路上就安全多了！
陶葉大喜。
她讓陶玄請了幾天假。八爺爺八奶奶不在家，兩個小的再加一條狗她都帶走。讀萬卷書，不如行萬裏路，耽擱幾天學習也沒什麽了不得的。
六月一這天，天剛蒙蒙亮，陶葉便帶著兩弟一狗坐劉三兒的車出發了，到北城門時劉大伯正好帶著兩輛騾子車過來，除了劉大伯、劉八爺之外，劉雅欣赫然坐在頭一輛車的車尾上。
她撐著一只畫著荷花的紙傘，穿一身略寬松的淺紅色衣裳，臉上蒙著面紗，恣意地搖晃著兩腿，瞧見陶葉時，還得意地抹搭她一眼，意思是說：你能去，我也能去。
陶葉禮貌地跟兩位長輩打了招呼，這才叫了劉雅欣一聲，徑直安置兩個弟弟在八爺爺趕的車上坐下了。
雖然是劉大伯臨時起意，但車上還是裝了不少家具，只是都用油布蒙著，不知道都是些什麽。
姐弟仨找三個犄角旮旯的地方穩穩當當地坐下了。
出發後，陶葉問道：“八爺爺，您吃早飯了沒？”
劉八爺有年頭沒出遠門了，心情很好，笑著說道：“起個大早，卻趕了個晚集，早飯都沒吃消停，只墊了一口粥。”
“我帶了不少吃的，你啥時候想吃說一聲，到時候我幫您老趕車。”到啥時候開車都是個本事，陶葉只有趕過一次驢車的經驗，她決定再把這個技能強化一下。
劉大伯的車在前面不到兩丈的地方，劉雅欣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，只聽她嬌聲說道：“爺，奶給我買了不少點心，你要是餓，就上我這兒拿。”
老爺子趕著車呢，要是餓了，還得親自去她那兒拿，可真是孝順啊！
劉八爺苦笑一聲，但當著陶葉的面，不想太折自己孫女面子，到底應了。
車走了小半個時辰，陶葉便同劉八爺交換了位置。
老爺子一邊吃喝，一邊指點陶葉趕車，快到中午時，陶葉的趕車水平已經相當不錯了。
午飯在槐樹溝鎮用的。
鎮子不大，但它恰好在澤縣到柳州的一半路程上，位置關鍵，行人大多在此地打尖，是以飯館極多，豪華的，中檔的，小館子，還有路邊攤，生意都很紅火。
劉大伯把車停在一間小館子外面，對劉八爺說道：“爹，這家面做得不錯，我去年吃過，您老也嘗嘗？”
劉八爺自然沒意見，對老人家來說，省錢便宜好吃就足夠了。
劉雅欣瞧瞧街對面的豪華酒樓，以及那一長溜兒的豪華馬車，似乎有些向往，又有些失望，駐足片刻，就在老板娘的熱情招呼下，先進去了。
劉大伯心疼孩子，沒有多想，自顧自提水飲騾子去了。
劉八爺瞧瞧還在停車的陶葉，以及一旁等待的陶玄兄弟，心裏非常不滿。他本就不同意劉雅欣來，但架不住老伴兒和兒媳婦一勸再勸，又考慮到女孩子嫁人後確實很難再出遠門，也就勉強同意了。
停車也是門大學問，陶葉有樣學樣，把騾子和車安置妥當，又細細檢查一遍車軲轆，這才算把趕車學了個全套。
劉大伯叫了六碗湯面和一盤子豬頭肉，簡單，量大，非常實在。
劉雅欣大快朵頤，眼睛和筷子始終都在豬頭肉上，至少有二分之一進了她肚子裏。可憐劉大伯接連皺了幾次眉，也都媚眼做給瞎子看了，憋了一肚子的邪火。
陶葉總共夾了四片，給陶玄陶青各兩片，就再也沒伸筷子，吸溜吸溜地把面吃了。
考慮飯館人多，劉大伯不便發作，出了館子後，他就再也忍耐不住了，低聲說道：“吃吃吃，你這丫頭怎麽就一點兒眼色都沒有呢？”
“爹買的肉，給女兒吃不是天經地義嗎？”劉雅欣小聲哼唧一句，又狠狠抹搭一眼陶葉，“就不給你們吃。”
劉八爺和劉大伯氣了個倒仰，卻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教訓一個女孩子，只能忍了。
這時候，馬路對面的樹蔭下有人說道：“誒，那不是你們劉家鎮的那個丫頭片子嗎？”
“是她。”另一個附和道。
“陶葉！”那人得到肯定，惡作劇似的喊了陶葉全名，然後便從樹蔭下走了出來。
那人穿著一席月白色紗袍，衣擺在夏風中款款而動，因為身高腿長，且臉蛋白皙秀氣，竟還帶著幾分仙氣。
113巧遇
劉雅欣眼睛一亮，立刻轉了身，裊裊娜娜地走到陶葉身邊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，嫵媚的視線便直直地落在了那人身上。
陶葉往馬路對面一看，心中頓時生出兩分躁意，冷冰冰地問道：“魏四公子有事？”
魏四兒笑瞇瞇的，細長的眼彎成一道弧線，如果不是眼袋略腫，瞧著很有幾分可愛之意，“怎麽，沒事就不能打招呼了嗎？劉三兒，遇到老鄉了，還不趕緊出來？”
“陶姑娘，你也去柳州？”樹蔭下果然又出來一人，穿著玉色直綴，濃眉大眼，陽光帥氣，顯然是很久未見的劉靖言同學。
李媽媽自殺後，劉靖言當著郁先生的面給陶葉姐弟道了歉，那次之後，便一直躲著陶葉姐弟，此番乍然碰到，又不得不出來相見，臉上不免有些訕訕之色。
陶葉對劉靖言的印象一直不錯，且劉七的事本就與他無關，她在臉上堆起兩分笑意，“是啊，你也去？”
“對，我們也去。”劉靖言猶豫片刻，到底大步走了過來，摸摸小陶青的軟發，“我和魏四哥嫌酒樓裏面氣悶，就出來看看，沒想到就看見你們了。”
陶葉點點頭：“天氣熱，風也不大，屋子裏是有些悶。”
劉雅欣見到劉靖言，臉上通紅發燙，趕緊悄悄退後一步，並把紙傘壓低了些。
這時候，魏四兒搖著扇子也跟著過來了，吊兒郎當地說道：“暴殄天物，暴殄天物啊！瞅瞅，這麽好看的小臉蛋曬得跟大醬似的，嘖嘖……”
劉雅欣聽到魏四兒的聲音近了，偷偷窺了劉靖言一眼，見他似乎根本沒看見自己，鼓起勇氣，把傘往一旁歪了歪，含羞帶怯地多看了魏風兩眼，那意思像是在說，你看看我，我比她白多了。
劉靖言很討厭這種腔調，眉頭深鎖，正要駁斥他，就聽酒樓門口有人說道：“要那麽好看做什麽，好讓你們評頭品足嗎？”
略低沈的聲音尚未落下，一個穿著素白色繡紅梅花深衣的高個少年從酒樓裏走了出來，負著手，邁著四方步，翩翩而來。他眉眼精致，鴉發被白玉簪綰起，黑色的網巾攏住所有碎發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，看起來既清貴，又雋秀。
“這小公子俊的喲，天上有地下無啊！”路旁有個大娘小聲感嘆了一句。
劉雅欣深以為然，她一下子便忘記了帶著仙氣的小白臉魏四兒，也忘記了隨時可能讓自己難堪的劉靖言，紙傘背在身後，目光已然癡了。
“咳咳……”陶葉餘光看到劉雅欣的蠢樣，使勁清了清嗓子——大家一起來的，還都是女孩子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，她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。
然而劉雅欣沒有任何反應，呆站在那裏，像聾了一樣。
陶葉無奈，心中暗道，縣太爺就該端莊穩重，沒事打扮得這麽花俏幹嘛？
禍水！
魏風早已習慣楚餘的騷包，也不在意他搶了自己的風頭，搖頭晃腦地大聲說道：“女人嘛，還不就是那麽回事？瞧瞧這位胖得跟豬似的醜丫頭，一見本公子露面，還不是麻利地跑了過來？看到你，還不是傻不拉幾地看呆了？嘖嘖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，本公子豈是你能肖想的！”
豪華酒樓門前的幾個車夫便“嘿嘿”笑了起來，一同看向劉雅欣，目光猥瑣赤|裸。
劉大伯也註意到這邊的動靜了，目光精準地鎖住自家閨女，見她嘴巴微張，目光迷離，顯然就是小白臉嘲笑的對象，當下臉色驟變，心火陡升，兩大步邁過去，擡手就給了她一巴掌。
劉雅欣毫無防備，被打得趔趄了一下，這才捂住臉，懵懵地看著劉大伯，叫道：“爹你打我做啥？”
“上車！”劉大伯低低喝了一聲，抓住劉雅欣的胳膊，拖著她往自己的騾子車去了。
這也太簡單粗暴了吧！
陶葉心中暗爽的同時，又有些同情劉雅欣。
食色性也，遇見個美男，不多看兩眼那還叫少女嗎？男權社會，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，什麽世道嘛！
她看看周圍的人……今兒這臉可是丟大了呢！
店老板，小二哥，還有對面酒樓門口站著的七八個衣著光鮮的貴人，再加上一眾長隨、護衛和婆子，約莫二三十人，都在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熱鬧。
劉七？
陶葉有些不可置信，眨眨眼，再仔細看，果然是她，而且正挑釁地看著自己。
她鄙夷地聳了聳肩，對著劉七大喇喇地豎起了中指，並用嘴型罵道：“你大爺的！”
楚餘的註意力都在陶葉身上，他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看，眸色一沈，見到陶葉的欣喜登時蕩然無存。
走到劉靖言魏四兒藏身的那棵樹下，他住了腳——已經間接害過陶葉一次，此番出門在外，若再有個閃失，他不會原諒自己。
想到這裏，他再次回頭，桃花眼裏閃過一絲陰狠。
劉七對上楚餘的視線，微微一笑，緩緩垂下眼眸，心臟卻是一陣狂跳，她知道，如果沒有意外，她與楚餘的緣分已經斷得不能再斷了，如果沒有意外，他們之間只剩下侯府的面子情了。
陶葉見狀，嘴角勾起一抹哂笑，對嘛，正主兒對正主兒多好，欺負她這個不相幹的外人有毛用啊！
此時，劉八爺和劉大伯已經拉出了騾子車。
陶葉也不耽擱，沖著楚餘略福了福，權當見禮，然後對劉靖言說道：“劉三少爺，先行一步了。”
陶玄陶青也與劉靖言道了別，表情都十分冷淡。
劉靖言在心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。劉七做出那樣的醜事，不但沒有實質性的懲罰，而且只關了半個月不到，他實在無法面對陶葉，可與陶葉比起來，劉七才是他的親妹妹，從本心來說，他又實在不希望她真的被家裏嚴懲。
真是矛盾吶！
剛一上車，陶青就打了個呵欠。
陶玄把他抱在懷裏，靠著身後的家具，也準備閉上眼睛迷糊一會兒。
騾子車剛走出幾步，車軲轆便硌到了一塊石頭上，車子劇烈一顛，陶玄下意識地睜開了眼，視線平直射出去，恰好與一位男子對上。
那人站在豪華酒樓二樓的走廊上，衣著華麗，長相出眾，他定定地看著陶玄，忽然展顏一笑。
那笑容有股子說不出的詭譎，但讓陶玄說，又說不出哪裏不妥。
……
114逛金銀樓
澤縣到柳州不遠，早上出發，晚上就到。
天色將暗時，兩輛騾子車先後進了柳州南城的狀元胡同，在一家大車店，要兩間人字房安頓下來。
第二天，一行人先去了玉石會的舉辦地——秋湖去租攤位，聽說越早租攤位，位置就越靠前。
租攤位的手續很簡單，官府專門設了個棚子，五六名賬房先生一起忙乎，效率很高，陶葉他們從排隊到繳費、領牌子，不到一刻鐘就全部搞定了。
收好牌子，陶葉打算去柳州的珠寶鋪子去看看，如今她們姐弟穿的雖不太好，但新做的府綢衣裳也不算太差，逛一逛問題不大。
她跟劉八爺一說，劉八爺立刻同意了——好不容易來一趟省城，他們父子倆要給妻子兒女添兩樣首飾。
陶葉問清路線，大家夥上了騾子車，往城西去了。
大約兩刻鐘後，騾子車繞過鐘鼓樓，駛進一條寬敞的大街。
街道很繁華，青石板鋪就的馬路足以讓六輛馬車並行，豪華車馬川流不息。兩旁的建築碧瓦朱檐、層樓疊榭，金銀樓、綢緞莊、繡樓、瓷器行、錢莊、典當行等等，應有盡有。
車子在大街上轉了一大圈，最後一間不太起眼的金銀樓外停下了。
總共七八輛馬車，只有他們這輛是個平板的。
不但劉雅欣撅嘴，就是陶葉也覺得自己太寒酸了，一下車就不自覺地縮短了脖子，就跟那受了寒的鵪鶉似的。
讓豆包在門外等著，一行人縮手縮腳地進了銀樓。
一個小夥計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，“幾位老客，打算看看什麽？”
劉大伯被他這麽一招呼，唇邊立刻堆起幾分笑意，說道：“我們看看銀首飾，第一次來，不麻煩的話請小哥兒給指個路。”
“麻煩啥呢，咱就是幹這個的，老客這邊請。”小夥計一擺手，示意大家夥兒跟他過去。
陶葉擡擡眉角，心道，這銀樓檔次雖然不高，但夥計的素質不錯，至少沒那麽勢利眼，這才是生財有道呢。
金銀首飾的櫃臺在西側。
小夥計繞進櫃臺裏，取出一個鋪著紅色絲絨的大盒子。
陶葉往盒子裏看了眼，便挪開了視線，這些東西精巧不足，大氣也不足，想來是專門應付鄉下來的土包子或者丫鬟老媽子之流的。
劉八爺和劉大伯確實是鄉下人，但也算半個藝術圈裏的，眼光甚高，所以這些東西只吸引了劉雅欣一個人。
小夥計察言觀色是一流的，見掏錢的不感興趣，便又捧出一盒子來。
陶葉點點頭，估計這回兩位長輩要掏銀子了。
果然，爺仨有商有量地看了起來。
陶葉也看了看。
這批首飾不錯，成色和款式都比剛剛的好不少，大多是富有吉祥意義的圖案，鏤空，掐絲、鑲嵌等工藝都有運用，但因為價值有限，到底體現不了當下的流行趨勢。
所以，陶葉打算再去看看鑲嵌珠寶。
她扯扯劉八爺的袖子，說道：“八爺爺，沒事的話我們姐弟去那邊逛逛。”
“丫頭，你也來挑一個，八爺爺掏錢。”劉八爺說道。
劉雅欣的視線一下子從首飾上收了回來，一扭頭，狠狠瞪了陶葉一樣。
陶葉淡淡一笑，說道：“八爺爺，我不喜歡這些。要是拿不準八奶奶喜歡啥樣的，您老就叫我。”
劉雅欣撇撇嘴，小聲道：“爺，有我吶，我眼光好著吶……”
陶葉沒搭理她，又跟劉大伯打了個招呼，就往東頭去了，進門時她看了一下，那邊是玉器和高檔鑲嵌珠寶。
姐弟仨剛走到門口，就聽外面有人尖聲叫道：“丫丫，丫丫，你怎麽啦！”
“大姑娘，大姑娘！”
“快去找大夫，快啊，快！”
“嗚嗚……丫丫，有人嗎，快來救人啊！”
鋪子裏的人都聽見了，呼啦一下往外面湧了出去。
陶葉拉緊了兩個弟弟，被十幾個人裹挾著出了門。
劉雅欣這時候剛好回頭，“哈！”她怪笑一聲說道，“哪兒有熱鬧往哪兒鉆，一個姑娘家，咋就那麽到了趣兒呢！”
劉大伯瞪她一眼，示意她閉嘴。
小夥計便道：“這位姑娘說的是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省城貴人多，小姑娘家家的，最好少往人多熱鬧處去。”
劉八爺的長眉動了動，這小夥計話裏有話啊，看來還得好好叮囑小葉一番才行。
外面跑去看熱鬧的人更多，陶葉姐弟避不開，被推著往哭聲的來處去了，豆包小跑著跟在人群後面，急得汪汪直叫。
一架鑲金嵌寶的黃花梨木馬車旁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，哭聲就是從裏面傳出來的。
車門半開著，一個神色驚慌的美婦人一邊喚著婆子懷裏抱著的孩子，一邊用帕子擦臉上的淚水，聲音和儀態無一不美。
那孩子大約三四歲的樣子，努力咳嗽著，隱約可見的側臉已然發青。
陶葉心道，這是心臟病還是被異物噎著了啊？要是心臟病她可沒啥辦法，如果是氣管被異物卡住，她還能試吧試吧。
只是，能救嗎？自己年齡不大，主動幫忙，人家也未必信啊，再說了，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噎的，萬一救不活咋辦？
“誒，老兄我跟你說，這位可是巡撫的續弦。”
“從二品大員的夫人？真的假的啊。”
“當然真的，聽說這位還是關城那位謝將軍夫人的庶妹呢，都是京城談家的小姐。”
……
“丫丫，丫丫！”
陶葉正聽得入神，那美婦人的聲音陡然淒厲起來，再看那孩子，臉色似乎更加青紫了，咳嗽也愈加劇烈起來。
估計真是嗆到了，再等只怕就出人命了！
陶葉拖著兩個弟弟擠進內圈，急急對陶玄交代一句：“在這等著！”她話音未落，裙擺一撩，腳下一頓便跳上了馬車，一把搶過孩子，大聲喝道：“我來救她，都給我呆著別動！”
“來人啊，救命啊！”美婦人被突然躥上來的人影嚇了一大跳，根本沒聽見陶葉說了什麽，情緒失控，癱倒在座椅上，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。
丫鬟和婆子便往陶葉這邊撲了過來，想伺機把孩子搶回去，陶葉背對著她們，肩膀左右晃動兩下，把那兩人撞了回去，“別動，再動這孩子就完了！”
“這是要幹啥？”
“莫不是要趁火打劫吧。”
“反了她了，上上，大家一起上！”
圍觀的男人們知道為巡撫大人效力的機會來了，好幾個人摩拳擦掌地逼近了車門。
115莫名其妙
“誰都別動！”陶葉又大喊一聲，“這孩子噎著了，再耽擱就是一條人命！”她從背後抱著小姑娘，一手握拳，頂住小姑娘上腹部，另一只手掌壓在拳頭上，雙臂用力向上、向內緊壓，有節奏地一緊一松。
“我家小姐方才根本沒吃東西，不可能噎著！”那婆子大聲分辨著。
“是啊，噎著沒噎著，人家專門看孩子的能不知道？你這丫頭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。”
“就是，就算真的噎著了，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能幹嘛？”
“老李你消停點兒，還真想上去咋地，你瞅瞅那孩子都啥樣了？真要出了事兒，只怕你也落不著好，徒惹一身騷。”
“一看就是鄉下來的，這等事也敢輕易上手，要是一個不小心把小小姐那啥了，命都得丟了哦。”
男人們叫囂著，卻沒人敢上車，一來，他們也看到了孩子青紫的臉，二來，他們發現陶葉的一舉一動顯然不是為了搶劫，可能是真的想救孩子。
……
陶葉警惕地防備著周圍，手上卻沒閑著，用力將手上的動作重覆了七八下，只聽“噗”的一聲，一顆玉珠從小姑娘的嘴裏沖出來，滴溜溜地落在了厚厚的地衣上。
“哇……”孩子呼吸陡然暢通，哭聲便大了起來。
陶葉松了口氣，把她抱在懷裏，拍拍後背，安撫道：“好了好了，不怕不怕。”
“擦，真好了！”
“還真是噎著了。”
“嘖嘖，早知道抱一抱就能把巡撫大人的小姐救了，我也會抱啊，這丫頭倒是好命，成了巡撫家的救命恩人了。”
“別扯淡了，人家那是有手法的。”
……
“好了……”陶葉把孩子交給已然喜極又泣的美婦人，擦了把汗，一下子癱坐在地衣上。
累倒沒有多累，主要是怕這孩子救不過來，真死她手裏，那可是百口莫辯了，所以，她這是後怕了。
恩人當不成，那就是仇人，別說她，就是兩個弟弟也得跟著完蛋。
喘勻了氣兒，陶葉見那母女倆還抱著哭呢，丫鬟和婆子滿臉是汗的研究著玉珠，嘴裏還念念有詞，顯然嚇得不輕。
按說巡撫的夫人應該好好巴結一番，但她只為救人，挾恩求報這種事還真做不來，既然如此，不如走的幹脆一點！
陶葉跳下了馬車。
馬車上的幾位沈浸在自己的心思裏，並沒有註意到陶葉的離開，倒是看熱鬧的議論了幾句，說巡撫家的人不懂禮數，連救命恩人都不鳥等等。
陶葉拉著兩個弟弟，在人群外找到豆包，給它兩顆花生蘸，讓它繼續等在外面，這才重新回到鋪子裏。
劉八爺已經選好了一支五福捧壽金簪。
“小葉快過來。”他們姐弟一露頭，劉八爺就看見了，等他們過來，老爺子才問道：“看看八爺爺選的咋樣，你八奶奶能不能稀罕。”
簪子挺好看，雖不嵌寶，但勝在五福捧壽的紋飾典雅大方，很適合老太太插戴。
陶葉點點頭：“好看，八奶奶肯定喜歡。”
劉大伯選了一對赤金垂心耳墜，另外還有三支簡單大方的銀釵，海棠花、梅花、蓮花各一支，他把釵拿過來，“小葉，你先挑一支。”
“爹！”還在埋頭選耳墜的劉雅欣猛地轉過身。
“咋的？”劉大伯瞪著她，冷冷地問道。
劉雅欣視線一縮，到嘴邊的話便重新咽了回去，想了想，說道：“啊，沒事，我想問問小葉外面出什麽事了？”
她話音將落，就聽有人在門口問道：“小二哥，有沒有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，還帶著兩個弟弟的？”那聲音聽著極冷，毫無感情。
門口的光線很亮，一幹客人清楚地看到那是個穿著輕甲的高大健壯的護衛，因為背光，所以看不清五官，但腰間挎著的長刀，卻平白讓人生出一股寒意。
鋪子裏鴉雀無聲。
“你找的人在這兒呢。”一個嬌柔的女聲忽然說道。
護衛的視線直直往西側射了過去，片刻後，準確無誤地落在陶葉姐弟身上。
“噔噔噔……”沈重的腳步聲響起，那護衛手按刀把，大步走了過來，人們這才看清，這竟是個殺神一樣的人物，滿臉橫肉，目光冰冷，臉上竟沒有絲毫表情，只聽他冷冰冰地說道：“淺紫色衣裳，紅臉，果然是你，請跟我走一趟吧。”
陶葉面色一變，難道那孩子又出事了？
陶玄白了面孔，漆黑幽深的眼睛有了一絲惶然。
“走吧，快著些。”那護衛又道。
劉八爺問道：“這位官爺，可是這丫頭……”
“爺！”劉雅欣叫了一聲，抱住劉八爺的手臂，“是她自己惹的事，你管那麽多幹什麽，這可是省城。”
“跟我走，莫讓我家夫人等急了。”護衛根本沒理劉八爺，臉上出現一絲不耐，上前一步，抱起陶青，扯著陶玄便往外走。
陶葉腦門上登時冷汗長流，趕緊小跑著跟了出去。
“放開！”劉八爺打掉劉雅欣的手正要追出去，又被自己兒子拉住了，“爹，看這來頭，就是咱爺仨都搭進去都沒用。”
小夥計深以為然，“這位老客說的是，那可是練家子，一看就是軍中呆過的，手上沾過血，惹不起啊。”
“艾瑪，這是惹啥事兒了？”
“惹著哪家的夫人了唄。”
“夫人還能是哪家的，當然是巡撫大人家的，剛才巡撫大人的姑娘噎著了，那丫頭好像給治來著，紫色衣裳，紅臉，確實沒錯。不過也怪了，明明當時治好了的啊。”
“你這話可說差了，噎著，也得看是啥東西噎的。我看那丫頭用拳頭頂著那孩子的肚子強把東西給推出來的，說不定東西出來時把嗓子給割壞了呢。”
“真的假的啊，好心辦壞事，這丫頭也不是大夫，逞這個強幹啥？”
“嘖……我就說嘛，熱鬧可不是瞎看的，沒那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啊。”小夥計有些唏噓，關切地看看劉八爺，“不過三位老客倒也不用太擔心，咱們巡撫大人可是大大的好官，只要小小姐性命無礙，想來不會有事。”
劉八爺沒搭小夥計的話茬兒，狠狠瞪了劉大伯一眼，推開他，“有你這麽當師伯的嗎？把銀錢給了，趕緊出來！”
他把錢袋子摔進劉大伯懷裏，還是追了出去，在外面找一圈，連豆包都沒找到，只好氣哼哼地弄騾子車去了。
再說陶葉，她一出門，豆包就跟了上來，三人一狗被這位黑臉煞星似的護衛弄到一輛馬車上。馬車先向東，後向北，經過莊嚴肅穆的巡撫衙門後，在一個氣派的大宅院前停了下來。
從側門進去，黑臉煞星把陶葉姐弟送到二門，交給幾位面容嚴肅的老媽子，然後搶過嗚咽的豆包就離開了。
116一言難盡
“姐，豆包會不會死？”陶青大眼睛裏積了兩泡淚，緊張地抱住陶葉的小腿，不肯進去。
陶葉把他抱起來，拍拍後背，“不會的，大宅門規矩大，只是不讓豆包進二門而已，等咱們走的時候，他會把豆包還給咱們的。”
到了這裏，她就不緊張了，如果那孩子真的不治，他們姐弟現在進的就該是巡撫衙門了。
宅院很大，沿著中軸線往北走，走了大約兩盞茶的功夫，一行人在一座有垂花門的小院前停下來，通報後，陶葉姐弟被迎出來的管事媽媽領進二進的花廳裏。
花廳的陳設極有格調，多寶閣上的瓷器玉雕件件不是凡品。
幾個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圍著個老夫人，或站或坐，此刻齊齊往陶葉這邊看了過來。
珠光寶氣呀！
陶葉感覺自己職業病又犯了，視線不受控制似的落在女孩子們的頭上、脖子上，還有手上……那些精致繁覆的鑲嵌飾品差點兒晃瞎了她的狗眼。要知道，擱在現代，那可都是古董珠寶中的精品，動輒數百萬的價值，她只在雜志上和博物館裏看到過。
“喲，這位姑娘膽子不小嘛。”
“是啊，她好像很喜歡我新買的這副石榴花的紅寶耳墜，這位姑娘，你救了我小表妹，我送你這副耳墜子如何？”
“一副耳墜子哪成啊，小氣包兒！我看這姑娘也看我這對累絲嵌寶的金鐲子了，我就送這個吧，分量和心意肯定是足足的。”
“我說啊，還是我這支嵌著紫翡的金簪子更好些，跟這姑娘的衣服配得很吶。”
屋子裏響起幾聲不懷好意的笑聲……
陶葉臉上發燙，心中恚怒，自己明明只是很快地掃視一周，並沒有在哪件首飾上多做停留，卻引來這麽多酸話、屁話。這些小姐自詡身份高貴，可辦出來的事、說出來的話比普通老百姓都不如，簡直不知所謂！
陶玄兩手縮在袖子裏，早已攥緊了拳頭。
小陶青怯怯地看著幹凈的地衣，和自己腳上布滿灰塵的小鞋子。
陶葉恨恨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，淺紫色衣裳非常挑人，這是為了扮醜故意選的顏色，只為皮膚更黑更土一些，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，卻不料麻煩是沒了，人也丟盡了。
“咳……”她清清嗓子，準備告辭。
“咳……”與陶葉同時，倚坐在貴妃榻上的老夫人也咳嗽一聲。
屋子安靜了些。
陶葉瞅準時機正要說話，卻被帶他們進來的管事媽媽搶了先，她說道：“稟老夫人，這位就是救了大小姐的那位姑娘。”
陶葉敷衍地福了福，不客氣地說道：“見過老夫人，不知老夫人讓佩戴腰刀的護衛押我們姐弟前來有何吩咐？”
老夫人大概六十歲上下，臉上皺紋頗多，有些老態，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淡青色銀線團福如意褙子，額上帶著抹額，梳著簡單的圓髻，只插戴著一只金鑲玉的發簪再無別的裝飾，打扮得舒適得體，一看就是此間主人。
“佩戴腰刀的護衛押來的？”老夫人面色一寒，扭頭看向離她最近的美婦人，也就是那位巡撫夫人，“談氏，說說看，你是怎麽安排的？”
談夫人早回來一步，已經換過衣裳，凈了臉，看起來精神多了。陶葉說話時她剛要喝茶，聞言茶杯僵在半空，杯子抖了兩下，便有熱水灑出來，好在不算很熱，手穩住了，沒讓自己丟更大的人。
她放下杯子，慌忙站起身來，躬身道：“老夫人，當時兒媳找不到陶姑娘，心裏有些著急，就只好派了幾個護衛去找。”
“哦……”老夫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，對陶葉說道：“倒是讓小姑娘受驚了，不過，你救了我的小孫女，不請你來便是我曾家不知禮數，雖說做法有些孟浪，卻也是心急所致，還請小姑娘海涵。”說到這裏，她看了眼一旁的媽媽，“還不給貴客看座？”
兩個媽媽趕緊動了起來，在貴妃榻前放了三張椅子，請陶葉姐弟坐了。
陶葉哂笑著坐下，視線在幾個女孩身上一掃而過，並不答言，心道，就算讓帶刀護衛找我們是權宜之計，現在呢，這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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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了這樁官司後，陶葉的兇悍再次名揚劉家鎮，那媒婆果然沒有再來，陶葉也就把那件事給拋到腦後去了。
她又開始忙著做根雕，除了買菜，幾乎不怎麽出門，但有葛氏在，消息倒也不是很閉塞。
如今有三大八卦，第一條就是杜寡婦的。
聽說鎮子上的人分成了兩派，一派是同情的，說杜寡婦年紀輕輕就守寡，帶著兩個孩子不容易。她為了多賺點兒銀錢，再有姨母唆使，做出那樣的事也情有可原；還有一派是憎恨的，認為做人要厚道，為了銀錢不但不守婦道，還想讓陶葉姐弟陷入那等萬劫不覆之地，簡直不是人，狼心狗肺！
第二條是關於老陶家。
老陶家確實要搬到城裏去了，但不是全搬，陶有銀一家留了下來，經營土地和肉鋪，聽說城裏的新鋪子還是掛在陶宥義名下，但仍分五股，利潤五家分。
新房子已經開始收拾了，陶有金不在家，陸氏已經從娘家回來，前些日子要死要活的勁兒早就不見了，跟趙氏一起，天天往城裏跑。
葛氏說，陸氏徹底想開了，只要日子好過，錢夠花，管他陶有金有幾個女人呢，她以後只管摟著銀子睡覺就是。
第三條是劉家劉七姑娘的。
關於這一點，大家吸取了以往的經驗教訓，沒人敢大張旗鼓的講究她，都只是在自己的小圈子裏說說。
據可靠消息，劉七姑娘被劉家老太爺以禦下不嚴為名，罰跪七天祠堂，禁足一個月。
至於劉七到底有沒有參與到謀害陶家姐弟的案子裏來，很多人都秉持著肯定的意見，比如葛氏。
她說：“縣太爺那樣的人品，哪個小姑娘不稀罕，陶葉我跟你說，劉七姑娘肯定是看縣太爺對你太好，心裏不是滋味，所以才讓李媽媽找杜寡婦對付你們姐弟……嘖嘖，好端端一條人命哦。”
好端端？
陶葉可不那麽覺得。
李媽媽能去跟杜寡婦密謀這樣的事情，就足以說明她是個混蛋，死不足惜！
……
112出發
五月二十一日，因為衙門重新核實人口，劉八爺和八奶奶從城裏趕了回來。
聽說陶葉姐弟出事，老兩口好一陣後怕，為防止有人報覆，逼著陶葉姐弟住到了他們家的西次間。
聽說陶葉想去玉石會，八爺爺便做主，把小書架賺的銀錢提前分給陶葉，總共一千六百個大錢。
這也就是說，只在澤縣縣城，不到一個月就賣了八十只書架。
這個數字可不小了，要知道，澤縣總共也沒多少讀書人啊。
那如果不賣書架，賣晾衣架和鞋架鞋櫃什麽的，會不會更加火爆？
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，陶葉立刻有了精神，她放下手裏的工作，打算集中精力，突擊一晚上，想出幾款好做的來。
家具和家居這方面陶葉在現代時關註很少，只在劉舒裝修新房時去商場看過兩次，腦子裏存貨不多。但好在她心思靈巧，也懂得基本的木匠活，結合著大致的印象，到底畫出兩種簡易折疊晾衣架和四種款式的鞋櫃來。
劉八爺拿到圖紙，聽陶葉說完自己的設想，大加讚賞，在家呆不住了，兩口子主動去找官爺說明家裏人口情況，下午就回縣城了。
陶葉又忙了八九天，人累瘦好幾圈，終於把要拿去賣的根雕做了個七七八八。
除了六只根雕之外，她還攢了一套縣太爺穿著官服的Q版形象小木雕——面無表情的，淺笑的，皺眉的，憤怒的，總共四只，五官與楚餘略有不同，但一雙桃花眼惟妙惟肖，不但英俊可愛，而且栩栩如生。
五月三十日，劉大伯親自來了一趟劉家鎮。他告訴陶葉，他們也要去柳州，到時一起走，六月一日辰初左右出發，在北城門外聚齊。
有人作伴路上就安全多了！
陶葉大喜。
她讓陶玄請了幾天假。八爺爺八奶奶不在家，兩個小的再加一條狗她都帶走。讀萬卷書，不如行萬裏路，耽擱幾天學習也沒什麽了不得的。
六月一這天，天剛蒙蒙亮，陶葉便帶著兩弟一狗坐劉三兒的車出發了，到北城門時劉大伯正好帶著兩輛騾子車過來，除了劉大伯、劉八爺之外，劉雅欣赫然坐在頭一輛車的車尾上。
她撐著一只畫著荷花的紙傘，穿一身略寬松的淺紅色衣裳，臉上蒙著面紗，恣意地搖晃著兩腿，瞧見陶葉時，還得意地抹搭她一眼，意思是說：你能去，我也能去。
陶葉禮貌地跟兩位長輩打了招呼，這才叫了劉雅欣一聲，徑直安置兩個弟弟在八爺爺趕的車上坐下了。
雖然是劉大伯臨時起意，但車上還是裝了不少家具，只是都用油布蒙著，不知道都是些什麽。
姐弟仨找三個犄角旮旯的地方穩穩當當地坐下了。
出發後，陶葉問道：“八爺爺，您吃早飯了沒？”
劉八爺有年頭沒出遠門了，心情很好，笑著說道：“起個大早，卻趕了個晚集，早飯都沒吃消停，只墊了一口粥。”
“我帶了不少吃的，你啥時候想吃說一聲，到時候我幫您老趕車。”到啥時候開車都是個本事，陶葉只有趕過一次驢車的經驗，她決定再把這個技能強化一下。
劉大伯的車在前面不到兩丈的地方，劉雅欣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，只聽她嬌聲說道：“爺，奶給我買了不少點心，你要是餓，就上我這兒拿。”
老爺子趕著車呢，要是餓了，還得親自去她那兒拿，可真是孝順啊！
劉八爺苦笑一聲，但當著陶葉的面，不想太折自己孫女面子，到底應了。
車走了小半個時辰，陶葉便同劉八爺交換了位置。
老爺子一邊吃喝，一邊指點陶葉趕車，快到中午時，陶葉的趕車水平已經相當不錯了。
午飯在槐樹溝鎮用的。
鎮子不大，但它恰好在澤縣到柳州的一半路程上，位置關鍵，行人大多在此地打尖，是以飯館極多，豪華的，中檔的，小館子，還有路邊攤，生意都很紅火。
劉大伯把車停在一間小館子外面，對劉八爺說道：“爹，這家面做得不錯，我去年吃過，您老也嘗嘗？”
劉八爺自然沒意見，對老人家來說，省錢便宜好吃就足夠了。
劉雅欣瞧瞧街對面的豪華酒樓，以及那一長溜兒的豪華馬車，似乎有些向往，又有些失望，駐足片刻，就在老板娘的熱情招呼下，先進去了。
劉大伯心疼孩子，沒有多想，自顧自提水飲騾子去了。
劉八爺瞧瞧還在停車的陶葉，以及一旁等待的陶玄兄弟，心裏非常不滿。他本就不同意劉雅欣來，但架不住老伴兒和兒媳婦一勸再勸，又考慮到女孩子嫁人後確實很難再出遠門，也就勉強同意了。
停車也是門大學問，陶葉有樣學樣，把騾子和車安置妥當，又細細檢查一遍車軲轆，這才算把趕車學了個全套。
劉大伯叫了六碗湯面和一盤子豬頭肉，簡單，量大，非常實在。
劉雅欣大快朵頤，眼睛和筷子始終都在豬頭肉上，至少有二分之一進了她肚子裏。可憐劉大伯接連皺了幾次眉，也都媚眼做給瞎子看了，憋了一肚子的邪火。
陶葉總共夾了四片，給陶玄陶青各兩片，就再也沒伸筷子，吸溜吸溜地把面吃了。
考慮飯館人多，劉大伯不便發作，出了館子後，他就再也忍耐不住了，低聲說道：“吃吃吃，你這丫頭怎麽就一點兒眼色都沒有呢？”
“爹買的肉，給女兒吃不是天經地義嗎？”劉雅欣小聲哼唧一句，又狠狠抹搭一眼陶葉，“就不給你們吃。”
劉八爺和劉大伯氣了個倒仰，卻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教訓一個女孩子，只能忍了。
這時候，馬路對面的樹蔭下有人說道：“誒，那不是你們劉家鎮的那個丫頭片子嗎？”
“是她。”另一個附和道。
“陶葉！”那人得到肯定，惡作劇似的喊了陶葉全名，然後便從樹蔭下走了出來。
那人穿著一席月白色紗袍，衣擺在夏風中款款而動，因為身高腿長，且臉蛋白皙秀氣，竟還帶著幾分仙氣。
113巧遇
劉雅欣眼睛一亮，立刻轉了身，裊裊娜娜地走到陶葉身邊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，嫵媚的視線便直直地落在了那人身上。
陶葉往馬路對面一看，心中頓時生出兩分躁意，冷冰冰地問道：“魏四公子有事？”
魏四兒笑瞇瞇的，細長的眼彎成一道弧線，如果不是眼袋略腫，瞧著很有幾分可愛之意，“怎麽，沒事就不能打招呼了嗎？劉三兒，遇到老鄉了，還不趕緊出來？”
“陶姑娘，你也去柳州？”樹蔭下果然又出來一人，穿著玉色直綴，濃眉大眼，陽光帥氣，顯然是很久未見的劉靖言同學。
李媽媽自殺後，劉靖言當著郁先生的面給陶葉姐弟道了歉，那次之後，便一直躲著陶葉姐弟，此番乍然碰到，又不得不出來相見，臉上不免有些訕訕之色。
陶葉對劉靖言的印象一直不錯，且劉七的事本就與他無關，她在臉上堆起兩分笑意，“是啊，你也去？”
“對，我們也去。”劉靖言猶豫片刻，到底大步走了過來，摸摸小陶青的軟發，“我和魏四哥嫌酒樓裏面氣悶，就出來看看，沒想到就看見你們了。”
陶葉點點頭：“天氣熱，風也不大，屋子裏是有些悶。”
劉雅欣見到劉靖言，臉上通紅發燙，趕緊悄悄退後一步，並把紙傘壓低了些。
這時候，魏四兒搖著扇子也跟著過來了，吊兒郎當地說道：“暴殄天物，暴殄天物啊！瞅瞅，這麽好看的小臉蛋曬得跟大醬似的，嘖嘖……”
劉雅欣聽到魏四兒的聲音近了，偷偷窺了劉靖言一眼，見他似乎根本沒看見自己，鼓起勇氣，把傘往一旁歪了歪，含羞帶怯地多看了魏風兩眼，那意思像是在說，你看看我，我比她白多了。
劉靖言很討厭這種腔調，眉頭深鎖，正要駁斥他，就聽酒樓門口有人說道：“要那麽好看做什麽，好讓你們評頭品足嗎？”
略低沈的聲音尚未落下，一個穿著素白色繡紅梅花深衣的高個少年從酒樓裏走了出來，負著手，邁著四方步，翩翩而來。他眉眼精致，鴉發被白玉簪綰起，黑色的網巾攏住所有碎發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，看起來既清貴，又雋秀。
“這小公子俊的喲，天上有地下無啊！”路旁有個大娘小聲感嘆了一句。
劉雅欣深以為然，她一下子便忘記了帶著仙氣的小白臉魏四兒，也忘記了隨時可能讓自己難堪的劉靖言，紙傘背在身後，目光已然癡了。
“咳咳……”陶葉餘光看到劉雅欣的蠢樣，使勁清了清嗓子——大家一起來的，還都是女孩子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，她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。
然而劉雅欣沒有任何反應，呆站在那裏，像聾了一樣。
陶葉無奈，心中暗道，縣太爺就該端莊穩重，沒事打扮得這麽花俏幹嘛？
禍水！
魏風早已習慣楚餘的騷包，也不在意他搶了自己的風頭，搖頭晃腦地大聲說道：“女人嘛，還不就是那麽回事？瞧瞧這位胖得跟豬似的醜丫頭，一見本公子露面，還不是麻利地跑了過來？看到你，還不是傻不拉幾地看呆了？嘖嘖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，本公子豈是你能肖想的！”
豪華酒樓門前的幾個車夫便“嘿嘿”笑了起來，一同看向劉雅欣，目光猥瑣赤|裸。
劉大伯也註意到這邊的動靜了，目光精準地鎖住自家閨女，見她嘴巴微張，目光迷離，顯然就是小白臉嘲笑的對象，當下臉色驟變，心火陡升，兩大步邁過去，擡手就給了她一巴掌。
劉雅欣毫無防備，被打得趔趄了一下，這才捂住臉，懵懵地看著劉大伯，叫道：“爹你打我做啥？”
“上車！”劉大伯低低喝了一聲，抓住劉雅欣的胳膊，拖著她往自己的騾子車去了。
這也太簡單粗暴了吧！
陶葉心中暗爽的同時，又有些同情劉雅欣。
食色性也，遇見個美男，不多看兩眼那還叫少女嗎？男權社會，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，什麽世道嘛！
她看看周圍的人……今兒這臉可是丟大了呢！
店老板，小二哥，還有對面酒樓門口站著的七八個衣著光鮮的貴人，再加上一眾長隨、護衛和婆子，約莫二三十人，都在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熱鬧。
劉七？
陶葉有些不可置信，眨眨眼，再仔細看，果然是她，而且正挑釁地看著自己。
她鄙夷地聳了聳肩，對著劉七大喇喇地豎起了中指，並用嘴型罵道：“你大爺的！”
楚餘的註意力都在陶葉身上，他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看，眸色一沈，見到陶葉的欣喜登時蕩然無存。
走到劉靖言魏四兒藏身的那棵樹下，他住了腳——已經間接害過陶葉一次，此番出門在外，若再有個閃失，他不會原諒自己。
想到這裏，他再次回頭，桃花眼裏閃過一絲陰狠。
劉七對上楚餘的視線，微微一笑，緩緩垂下眼眸，心臟卻是一陣狂跳，她知道，如果沒有意外，她與楚餘的緣分已經斷得不能再斷了，如果沒有意外，他們之間只剩下侯府的面子情了。
陶葉見狀，嘴角勾起一抹哂笑，對嘛，正主兒對正主兒多好，欺負她這個不相幹的外人有毛用啊！
此時，劉八爺和劉大伯已經拉出了騾子車。
陶葉也不耽擱，沖著楚餘略福了福，權當見禮，然後對劉靖言說道：“劉三少爺，先行一步了。”
陶玄陶青也與劉靖言道了別，表情都十分冷淡。
劉靖言在心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。劉七做出那樣的醜事，不但沒有實質性的懲罰，而且只關了半個月不到，他實在無法面對陶葉，可與陶葉比起來，劉七才是他的親妹妹，從本心來說，他又實在不希望她真的被家裏嚴懲。
真是矛盾吶！
剛一上車，陶青就打了個呵欠。
陶玄把他抱在懷裏，靠著身後的家具，也準備閉上眼睛迷糊一會兒。
騾子車剛走出幾步，車軲轆便硌到了一塊石頭上，車子劇烈一顛，陶玄下意識地睜開了眼，視線平直射出去，恰好與一位男子對上。
那人站在豪華酒樓二樓的走廊上，衣著華麗，長相出眾，他定定地看著陶玄，忽然展顏一笑。
那笑容有股子說不出的詭譎，但讓陶玄說，又說不出哪裏不妥。
……
114逛金銀樓
澤縣到柳州不遠，早上出發，晚上就到。
天色將暗時，兩輛騾子車先後進了柳州南城的狀元胡同，在一家大車店，要兩間人字房安頓下來。
第二天，一行人先去了玉石會的舉辦地——秋湖去租攤位，聽說越早租攤位，位置就越靠前。
租攤位的手續很簡單，官府專門設了個棚子，五六名賬房先生一起忙乎，效率很高，陶葉他們從排隊到繳費、領牌子，不到一刻鐘就全部搞定了。
收好牌子，陶葉打算去柳州的珠寶鋪子去看看，如今她們姐弟穿的雖不太好，但新做的府綢衣裳也不算太差，逛一逛問題不大。
她跟劉八爺一說，劉八爺立刻同意了——好不容易來一趟省城，他們父子倆要給妻子兒女添兩樣首飾。
陶葉問清路線，大家夥上了騾子車，往城西去了。
大約兩刻鐘後，騾子車繞過鐘鼓樓，駛進一條寬敞的大街。
街道很繁華，青石板鋪就的馬路足以讓六輛馬車並行，豪華車馬川流不息。兩旁的建築碧瓦朱檐、層樓疊榭，金銀樓、綢緞莊、繡樓、瓷器行、錢莊、典當行等等，應有盡有。
車子在大街上轉了一大圈，最後一間不太起眼的金銀樓外停下了。
總共七八輛馬車，只有他們這輛是個平板的。
不但劉雅欣撅嘴，就是陶葉也覺得自己太寒酸了，一下車就不自覺地縮短了脖子，就跟那受了寒的鵪鶉似的。
讓豆包在門外等著，一行人縮手縮腳地進了銀樓。
一個小夥計滿臉笑容地迎了上來，“幾位老客，打算看看什麽？”
劉大伯被他這麽一招呼，唇邊立刻堆起幾分笑意，說道：“我們看看銀首飾，第一次來，不麻煩的話請小哥兒給指個路。”
“麻煩啥呢，咱就是幹這個的，老客這邊請。”小夥計一擺手，示意大家夥兒跟他過去。
陶葉擡擡眉角，心道，這銀樓檔次雖然不高，但夥計的素質不錯，至少沒那麽勢利眼，這才是生財有道呢。
金銀首飾的櫃臺在西側。
小夥計繞進櫃臺裏，取出一個鋪著紅色絲絨的大盒子。
陶葉往盒子裏看了眼，便挪開了視線，這些東西精巧不足，大氣也不足，想來是專門應付鄉下來的土包子或者丫鬟老媽子之流的。
劉八爺和劉大伯確實是鄉下人，但也算半個藝術圈裏的，眼光甚高，所以這些東西只吸引了劉雅欣一個人。
小夥計察言觀色是一流的，見掏錢的不感興趣，便又捧出一盒子來。
陶葉點點頭，估計這回兩位長輩要掏銀子了。
果然，爺仨有商有量地看了起來。
陶葉也看了看。
這批首飾不錯，成色和款式都比剛剛的好不少，大多是富有吉祥意義的圖案，鏤空，掐絲、鑲嵌等工藝都有運用，但因為價值有限，到底體現不了當下的流行趨勢。
所以，陶葉打算再去看看鑲嵌珠寶。
她扯扯劉八爺的袖子，說道：“八爺爺，沒事的話我們姐弟去那邊逛逛。”
“丫頭，你也來挑一個，八爺爺掏錢。”劉八爺說道。
劉雅欣的視線一下子從首飾上收了回來，一扭頭，狠狠瞪了陶葉一樣。
陶葉淡淡一笑，說道：“八爺爺，我不喜歡這些。要是拿不準八奶奶喜歡啥樣的，您老就叫我。”
劉雅欣撇撇嘴，小聲道：“爺，有我吶，我眼光好著吶……”
陶葉沒搭理她，又跟劉大伯打了個招呼，就往東頭去了，進門時她看了一下，那邊是玉器和高檔鑲嵌珠寶。
姐弟仨剛走到門口，就聽外面有人尖聲叫道：“丫丫，丫丫，你怎麽啦！”
“大姑娘，大姑娘！”
“快去找大夫，快啊，快！”
“嗚嗚……丫丫，有人嗎，快來救人啊！”
鋪子裏的人都聽見了，呼啦一下往外面湧了出去。
陶葉拉緊了兩個弟弟，被十幾個人裹挾著出了門。
劉雅欣這時候剛好回頭，“哈！”她怪笑一聲說道，“哪兒有熱鬧往哪兒鉆，一個姑娘家，咋就那麽到了趣兒呢！”
劉大伯瞪她一眼，示意她閉嘴。
小夥計便道：“這位姑娘說的是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省城貴人多，小姑娘家家的，最好少往人多熱鬧處去。”
劉八爺的長眉動了動，這小夥計話裏有話啊，看來還得好好叮囑小葉一番才行。
外面跑去看熱鬧的人更多，陶葉姐弟避不開，被推著往哭聲的來處去了，豆包小跑著跟在人群後面，急得汪汪直叫。
一架鑲金嵌寶的黃花梨木馬車旁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，哭聲就是從裏面傳出來的。
車門半開著，一個神色驚慌的美婦人一邊喚著婆子懷裏抱著的孩子，一邊用帕子擦臉上的淚水，聲音和儀態無一不美。
那孩子大約三四歲的樣子，努力咳嗽著，隱約可見的側臉已然發青。
陶葉心道，這是心臟病還是被異物噎著了啊？要是心臟病她可沒啥辦法，如果是氣管被異物卡住，她還能試吧試吧。
只是，能救嗎？自己年齡不大，主動幫忙，人家也未必信啊，再說了，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噎的，萬一救不活咋辦？
“誒，老兄我跟你說，這位可是巡撫的續弦。”
“從二品大員的夫人？真的假的啊。”
“當然真的，聽說這位還是關城那位謝將軍夫人的庶妹呢，都是京城談家的小姐。”
……
“丫丫，丫丫！”
陶葉正聽得入神，那美婦人的聲音陡然淒厲起來，再看那孩子，臉色似乎更加青紫了，咳嗽也愈加劇烈起來。
估計真是嗆到了，再等只怕就出人命了！
陶葉拖著兩個弟弟擠進內圈，急急對陶玄交代一句：“在這等著！”她話音未落，裙擺一撩，腳下一頓便跳上了馬車，一把搶過孩子，大聲喝道：“我來救她，都給我呆著別動！”
“來人啊，救命啊！”美婦人被突然躥上來的人影嚇了一大跳，根本沒聽見陶葉說了什麽，情緒失控，癱倒在座椅上，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。
丫鬟和婆子便往陶葉這邊撲了過來，想伺機把孩子搶回去，陶葉背對著她們，肩膀左右晃動兩下，把那兩人撞了回去，“別動，再動這孩子就完了！”
“這是要幹啥？”
“莫不是要趁火打劫吧。”
“反了她了，上上，大家一起上！”
圍觀的男人們知道為巡撫大人效力的機會來了，好幾個人摩拳擦掌地逼近了車門。
115莫名其妙
“誰都別動！”陶葉又大喊一聲，“這孩子噎著了，再耽擱就是一條人命！”她從背後抱著小姑娘，一手握拳，頂住小姑娘上腹部，另一只手掌壓在拳頭上，雙臂用力向上、向內緊壓，有節奏地一緊一松。
“我家小姐方才根本沒吃東西，不可能噎著！”那婆子大聲分辨著。
“是啊，噎著沒噎著，人家專門看孩子的能不知道？你這丫頭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。”
“就是，就算真的噎著了，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能幹嘛？”
“老李你消停點兒，還真想上去咋地，你瞅瞅那孩子都啥樣了？真要出了事兒，只怕你也落不著好，徒惹一身騷。”
“一看就是鄉下來的，這等事也敢輕易上手，要是一個不小心把小小姐那啥了，命都得丟了哦。”
男人們叫囂著，卻沒人敢上車，一來，他們也看到了孩子青紫的臉，二來，他們發現陶葉的一舉一動顯然不是為了搶劫，可能是真的想救孩子。
……
陶葉警惕地防備著周圍，手上卻沒閑著，用力將手上的動作重覆了七八下，只聽“噗”的一聲，一顆玉珠從小姑娘的嘴裏沖出來，滴溜溜地落在了厚厚的地衣上。
“哇……”孩子呼吸陡然暢通，哭聲便大了起來。
陶葉松了口氣，把她抱在懷裏，拍拍後背，安撫道：“好了好了，不怕不怕。”
“擦，真好了！”
“還真是噎著了。”
“嘖嘖，早知道抱一抱就能把巡撫大人的小姐救了，我也會抱啊，這丫頭倒是好命，成了巡撫家的救命恩人了。”
“別扯淡了，人家那是有手法的。”
……
“好了……”陶葉把孩子交給已然喜極又泣的美婦人，擦了把汗，一下子癱坐在地衣上。
累倒沒有多累，主要是怕這孩子救不過來，真死她手裏，那可是百口莫辯了，所以，她這是後怕了。
恩人當不成，那就是仇人，別說她，就是兩個弟弟也得跟著完蛋。
喘勻了氣兒，陶葉見那母女倆還抱著哭呢，丫鬟和婆子滿臉是汗的研究著玉珠，嘴裏還念念有詞，顯然嚇得不輕。
按說巡撫的夫人應該好好巴結一番，但她只為救人，挾恩求報這種事還真做不來，既然如此，不如走的幹脆一點！
陶葉跳下了馬車。
馬車上的幾位沈浸在自己的心思裏，並沒有註意到陶葉的離開，倒是看熱鬧的議論了幾句，說巡撫家的人不懂禮數，連救命恩人都不鳥等等。
陶葉拉著兩個弟弟，在人群外找到豆包，給它兩顆花生蘸，讓它繼續等在外面，這才重新回到鋪子裏。
劉八爺已經選好了一支五福捧壽金簪。
“小葉快過來。”他們姐弟一露頭，劉八爺就看見了，等他們過來，老爺子才問道：“看看八爺爺選的咋樣，你八奶奶能不能稀罕。”
簪子挺好看，雖不嵌寶，但勝在五福捧壽的紋飾典雅大方，很適合老太太插戴。
陶葉點點頭：“好看，八奶奶肯定喜歡。”
劉大伯選了一對赤金垂心耳墜，另外還有三支簡單大方的銀釵，海棠花、梅花、蓮花各一支，他把釵拿過來，“小葉，你先挑一支。”
“爹！”還在埋頭選耳墜的劉雅欣猛地轉過身。
“咋的？”劉大伯瞪著她，冷冷地問道。
劉雅欣視線一縮，到嘴邊的話便重新咽了回去，想了想，說道：“啊，沒事，我想問問小葉外面出什麽事了？”
她話音將落，就聽有人在門口問道：“小二哥，有沒有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，還帶著兩個弟弟的？”那聲音聽著極冷，毫無感情。
門口的光線很亮，一幹客人清楚地看到那是個穿著輕甲的高大健壯的護衛，因為背光，所以看不清五官，但腰間挎著的長刀，卻平白讓人生出一股寒意。
鋪子裏鴉雀無聲。
“你找的人在這兒呢。”一個嬌柔的女聲忽然說道。
護衛的視線直直往西側射了過去，片刻後，準確無誤地落在陶葉姐弟身上。
“噔噔噔……”沈重的腳步聲響起，那護衛手按刀把，大步走了過來，人們這才看清，這竟是個殺神一樣的人物，滿臉橫肉，目光冰冷，臉上竟沒有絲毫表情，只聽他冷冰冰地說道：“淺紫色衣裳，紅臉，果然是你，請跟我走一趟吧。”
陶葉面色一變，難道那孩子又出事了？
陶玄白了面孔，漆黑幽深的眼睛有了一絲惶然。
“走吧，快著些。”那護衛又道。
劉八爺問道：“這位官爺，可是這丫頭……”
“爺！”劉雅欣叫了一聲，抱住劉八爺的手臂，“是她自己惹的事，你管那麽多幹什麽，這可是省城。”
“跟我走，莫讓我家夫人等急了。”護衛根本沒理劉八爺，臉上出現一絲不耐，上前一步，抱起陶青，扯著陶玄便往外走。
陶葉腦門上登時冷汗長流，趕緊小跑著跟了出去。
“放開！”劉八爺打掉劉雅欣的手正要追出去，又被自己兒子拉住了，“爹，看這來頭，就是咱爺仨都搭進去都沒用。”
小夥計深以為然，“這位老客說的是，那可是練家子，一看就是軍中呆過的，手上沾過血，惹不起啊。”
“艾瑪，這是惹啥事兒了？”
“惹著哪家的夫人了唄。”
“夫人還能是哪家的，當然是巡撫大人家的，剛才巡撫大人的姑娘噎著了，那丫頭好像給治來著，紫色衣裳，紅臉，確實沒錯。不過也怪了，明明當時治好了的啊。”
“你這話可說差了，噎著，也得看是啥東西噎的。我看那丫頭用拳頭頂著那孩子的肚子強把東西給推出來的，說不定東西出來時把嗓子給割壞了呢。”
“真的假的啊，好心辦壞事，這丫頭也不是大夫，逞這個強幹啥？”
“嘖……我就說嘛，熱鬧可不是瞎看的，沒那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啊。”小夥計有些唏噓，關切地看看劉八爺，“不過三位老客倒也不用太擔心，咱們巡撫大人可是大大的好官，只要小小姐性命無礙，想來不會有事。”
劉八爺沒搭小夥計的話茬兒，狠狠瞪了劉大伯一眼，推開他，“有你這麽當師伯的嗎？把銀錢給了，趕緊出來！”
他把錢袋子摔進劉大伯懷裏，還是追了出去，在外面找一圈，連豆包都沒找到，只好氣哼哼地弄騾子車去了。
再說陶葉，她一出門，豆包就跟了上來，三人一狗被這位黑臉煞星似的護衛弄到一輛馬車上。馬車先向東，後向北，經過莊嚴肅穆的巡撫衙門後，在一個氣派的大宅院前停了下來。
從側門進去，黑臉煞星把陶葉姐弟送到二門，交給幾位面容嚴肅的老媽子，然後搶過嗚咽的豆包就離開了。
116一言難盡
“姐，豆包會不會死？”陶青大眼睛裏積了兩泡淚，緊張地抱住陶葉的小腿，不肯進去。
陶葉把他抱起來，拍拍後背，“不會的，大宅門規矩大，只是不讓豆包進二門而已，等咱們走的時候，他會把豆包還給咱們的。”
到了這裏，她就不緊張了，如果那孩子真的不治，他們姐弟現在進的就該是巡撫衙門了。
宅院很大，沿著中軸線往北走，走了大約兩盞茶的功夫，一行人在一座有垂花門的小院前停下來，通報後，陶葉姐弟被迎出來的管事媽媽領進二進的花廳裏。
花廳的陳設極有格調，多寶閣上的瓷器玉雕件件不是凡品。
幾個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圍著個老夫人，或站或坐，此刻齊齊往陶葉這邊看了過來。
珠光寶氣呀！
陶葉感覺自己職業病又犯了，視線不受控制似的落在女孩子們的頭上、脖子上，還有手上……那些精致繁覆的鑲嵌飾品差點兒晃瞎了她的狗眼。要知道，擱在現代，那可都是古董珠寶中的精品，動輒數百萬的價值，她只在雜志上和博物館裏看到過。
“喲，這位姑娘膽子不小嘛。”
“是啊，她好像很喜歡我新買的這副石榴花的紅寶耳墜，這位姑娘，你救了我小表妹，我送你這副耳墜子如何？”
“一副耳墜子哪成啊，小氣包兒！我看這姑娘也看我這對累絲嵌寶的金鐲子了，我就送這個吧，分量和心意肯定是足足的。”
“我說啊，還是我這支嵌著紫翡的金簪子更好些，跟這姑娘的衣服配得很吶。”
屋子裏響起幾聲不懷好意的笑聲……
陶葉臉上發燙，心中恚怒，自己明明只是很快地掃視一周，並沒有在哪件首飾上多做停留，卻引來這麽多酸話、屁話。這些小姐自詡身份高貴，可辦出來的事、說出來的話比普通老百姓都不如，簡直不知所謂！
陶玄兩手縮在袖子裏，早已攥緊了拳頭。
小陶青怯怯地看著幹凈的地衣，和自己腳上布滿灰塵的小鞋子。
陶葉恨恨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，淺紫色衣裳非常挑人，這是為了扮醜故意選的顏色，只為皮膚更黑更土一些，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，卻不料麻煩是沒了，人也丟盡了。
“咳……”她清清嗓子，準備告辭。
“咳……”與陶葉同時，倚坐在貴妃榻上的老夫人也咳嗽一聲。
屋子安靜了些。
陶葉瞅準時機正要說話，卻被帶他們進來的管事媽媽搶了先，她說道：“稟老夫人，這位就是救了大小姐的那位姑娘。”
陶葉敷衍地福了福，不客氣地說道：“見過老夫人，不知老夫人讓佩戴腰刀的護衛押我們姐弟前來有何吩咐？”
老夫人大概六十歲上下，臉上皺紋頗多，有些老態，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淡青色銀線團福如意褙子，額上帶著抹額，梳著簡單的圓髻，只插戴著一只金鑲玉的發簪再無別的裝飾，打扮得舒適得體，一看就是此間主人。
“佩戴腰刀的護衛押來的？”老夫人面色一寒，扭頭看向離她最近的美婦人，也就是那位巡撫夫人，“談氏，說說看，你是怎麽安排的？”
談夫人早回來一步，已經換過衣裳，凈了臉，看起來精神多了。陶葉說話時她剛要喝茶，聞言茶杯僵在半空，杯子抖了兩下，便有熱水灑出來，好在不算很熱，手穩住了，沒讓自己丟更大的人。
她放下杯子，慌忙站起身來，躬身道：“老夫人，當時兒媳找不到陶姑娘，心裏有些著急，就只好派了幾個護衛去找。”
“哦……”老夫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，對陶葉說道：“倒是讓小姑娘受驚了，不過，你救了我的小孫女，不請你來便是我曾家不知禮數，雖說做法有些孟浪，卻也是心急所致，還請小姑娘海涵。”說到這裏，她看了眼一旁的媽媽，“還不給貴客看座？”
兩個媽媽趕緊動了起來，在貴妃榻前放了三張椅子，請陶葉姐弟坐了。
陶葉哂笑著坐下，視線在幾個女孩身上一掃而過，並不答言，心道，就算讓帶刀護衛找我們是權宜之計，現在呢，這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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